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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见黄花槐

 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

  桃溪两岸,夜灯如火龙盘踞,千树万树绿盖擎天,一个转角,几株黄花槐矮矮地静默在灯火阑珊处,次第开放,清风拂过,落花簌簌。远远街灯的昏黄,悠悠花瓣的昏黄,皆梦一般。七月流火,她是一串嫩绿娇黄,腊月寒霜,她是叶落花不落,盛情不衰,填补百花开尽的空白。盛开在酷夏亦或严冬,她未争过半寸的春光,却造出另一片春光。 

  我伸手接住飘洒而下的花瓣,追忆那年花下,晨光熹微,读一段“红楼”的时光,想来已是六年之前。那是大四的初秋,临近毕业始读书,一早守着图书馆等候开馆占喜欢的位置。八点开馆七点半陆陆续续就有学生在门口候着,我坐在对面的黄花槐下,看一会《红楼梦》为半日的阅读时光“预热”。黄花槐犹如娇嗔的黄花闺女,风一过,便纷纷扬扬她那天真浪漫的心事,我在花下,席地而坐,摊一本红楼,字里行间分外纯净。曹雪芹在《红楼梦》中写了各式的花,桃花、海棠、腊梅、芙蓉……未见提过“黄花槐”,而我心底却将黄花槐与《红楼梦》连在一起,只因她盛开在那年摊开《红楼梦》的时光里,此后便盛开在每个摊开《红楼梦》的瞬间,她似乎属于每个季节了,属于独特的阅读体验,正如那日纷纷而下的桃花,是宝黛阅读《西厢记》的体验。 

  《红楼梦》对于我且不说百看不厌,只说是十分亲近的,不拘哪一回,只推开那几行字便可入境。每当身体微恙,人倦倦的,茶饭不思,病中阅读的胃口也变得疲乏,却尤喜红楼,翻几章红楼,看两位玉儿闹着情绪,看众姐妹偶结海棠社夜拟菊花诗,渐去了身上的倦怠。 

  高中拿起《红楼梦》再也没撂下,走到哪都带一套红楼,时时翻阅,周汝昌说张爱玲“定是红楼梦里人”,我看到这句评语不觉痴倒,艳羡她对《红楼梦》研究那么深,以一本《红楼梦魇》走进了姑娘们的园子。而我虽不配做红楼梦里人,却也痴爱红楼,我看《红楼梦》自是在万万本书之上,古今中外没有可与之媲美的巨著,虽然她只是一部残稿,后几十回的遗失,并未影响她的美,至多只是让我这样的迷红者颇感遗憾。少年读红楼,满眼尽是喜恶好坏,尤爱黛玉之才,尤爱宝玉之“忙”,不喜宝钗藏奸,不喜小红钻营……而今读红楼,心中尽离合悲欢。诚然喜爱黛玉的天真率性,却不再曲解宝钗的通透是心机,摒弃偏见,欣赏得宝钗“眼前道路无经纬,皮里春秋空黑黄。”的讽世之才,欣赏得小红的情义与心气,聪慧与见识,也是配得起“红”字。我已不再执念对人物的喜恶、功过之论,且深爱“千里搭长棚,没有个不散的筵席。谁守谁一辈子呢?不过三年五载,各人干各人的去了。那时,谁还管谁呢?”此类《石头记》里人生感悟的灵通。罢罢罢,若说此生有所痴迷,便是一部红楼。 

  古人言“开谈不说红楼梦,读尽诗书也枉然。”我很仰慕那个年代,深阅读的年代。如今却说《红楼梦》位列“死活读不下去前十名图书”之榜首,呵,现代的阅读是怎么了,现代的人是怎么了?浅阅读、片段阅读的读者像一群蝗虫,造一场大咀大嚼却食不知味的灾难。多时我们面前能安放一本书,一本油墨香的书,看历史“大浪淘沙”沉淀下来的智慧,宜花阴,宜月窗,宜夜雨,宜清竹,宜松风,阅读有温度,有湿度,有灵有肉。 

  黄花槐开了又落,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而今又是谁在那棵花下读书,又是谁坐在图书馆那个靠窗的位置,读得累了,是否也枕着书,望着窗外发呆,而窗外的天,是否依然像海,蓝的底,边沿激起浪卷似的云,乳白乳白的云下面就连着我那一片黄花槐,风戏槐花,遍地金黄,令人想起“吹尽狂沙始到金”一句。 

    

  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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