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为临时有事要去福州培训几天。临行前，我买了些母亲爱吃的小点心，去看看两老人家并顺便道行。 

　　我知道，若不道行，母亲会天天唠叨。 

　　落日的余晖尽情地挥洒着热烈的光芒，晚风夹杂着地面的热气迎面扑来，正是七月流火的日子，空气沉闷而燥热。母亲一如既往地坐在靠门的那把椅子上，神情淡然。一看我来了，母亲的脸瞬间堆满了微笑，“你来了······”母亲说。我知道她想叫出我的名字，然而因中风后的脑口发展不协调，她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 

　　 “妈，我是阿彬啦”我忙自告家门说道。 

　　“我知道你是阿彬，我只是叫不出来而已······”母亲喃喃地说着。然后指了指垫在椅子上的冰水垫，说：“屁股不疼了······” 

　　我突然就笑了起来。自从脑梗中风后，母亲的智商就像一个学龄前的孩童，单纯而又可爱。因为没事做，母亲每天就坐在靠门的那把木沙发上，硬硬的沙发瞌得瘦小的她屁股发疼，于是我给她买了一个冰水垫，没想到每次见到我，母亲都要跟我报告一下。 

　　泡茶，闲聊，吃着我带来的小点心，母亲知足而开心。我告诉母亲，因临时有事要去福州学习三天，所以我得三天以后再来看她，别挂念。 

　　“彬，你要去福州，你要记得带衣服······”母亲说。 

　　“我知道，我会带两套换洗的衣服，放心吧。”我回答。 

　　母亲点了点了，半晌，母亲又侧过脸来对我说：“彬，你要去哪里······你要记得带衣服。” 

　　“去福州，我有带衣服的。放心啦！”我回答。其实就这么一瞬，母亲已经记不得我刚才所说的要去的地方的名字了。 

　　母亲点了点头。然而在把茶杯放在桌上的一瞬间，母亲又叮咛了一句：“彬，你要去哪里······你要记得带衣服。” 

　　“我会带衣服的，妈妈。”我回答，然后又想了想，说：“妈，我也带一件厚衣服，不然变天就没衣服穿了，是吗？” 

　　“是，你要记得带衣服。冷······”母亲说。 

　　心里突然五味杂陈。口脑发展不协调的母亲，其实是担心出门在外的我冷着或怎么着，只是因为身体原因不能清楚地表达，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反复叮咛。都说“儿行千里母担忧”，没想到智力已经退化成孩童的母亲，却依然是个牵挂着孩子的母亲······ 

　　记得几年前母亲智力还正常的时候，有一年国庆长假，我和夫第一次跟朋友自驾出游。出门前也是跟母亲道个别，那时候母亲千叮万嘱，什么衣服啊，食物啊，钱包啊，还不忘给我们每人请一道“神符”保佑平安。然而等我回来时才知道，在我们出行的这五天时间里，母亲在自家的佛像前，整整叩拜祈福了五天！ 

　　我知道，目不识丁的母亲放心不下自己孩子的安全，只好跟神明“唠叨”，以祈求他们的庇佑吧······ 

　　母亲是个家庭煮妇，直到今天，她依然不认得自己的名字。除了操持家务带孩子外，母亲唯一能表达感情的，或许就是“唠叨”。母亲的“唠叨”事无俱细，吃多了说你胖，吃少了怕你饿，买了衣服说你浪费，穿简单点又觉得你难看。天天宅家说你懒，一跟朋友出去电话就打个不停······后来结婚了，母亲的“唠叨”更是上纲上线，什么“做人家媳妇要学会忍”，什么“要学会跟婆家搞好关系”，偶尔跟夫有个小矛盾，更是把矛头指向我，说得我一无是处，感觉自己都怀疑不是她的亲生女儿了······这样的唠叨听着很烦，可这样的唠叨，却在母亲一年又一年的衰老中，终于不再出现······ 

　　如果时光可以重来，妈妈，我真的想再听听你完整的“唠叨”······ 

　　茶香萦绕，不知不觉已是清月上空。起身告辞时母亲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，倚着门朝我呢喃了一句：“彬······你要去哪里，要记得带衣服啊······” 

　　泪，瞬间涌了出来·····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