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前位置:首页 > 散文
张爱玲的合肥情结

 

  

   

  “一袭旗袍裹着并不丰腴的躯体,微卷的发丝,偏仰着头,手扶着纤弱的细腰,目光里有种不屑和尖刻”,也许这是张爱玲众多著作封面中最为经典的一张照片了。1921年张爱玲生于上海的一幢别致清雅的的洋房里,谁也不曾想到,这个声音细小的女婴,20年后会在十里洋场的沪上腾空而起,成就一段文坛传奇。关于她的故事和她写的故事,几乎从她降生的那天就开始了,也许开始得更早些。这个被文坛称为天才的女作家,就连关注她作品的人,可能只知她就是清末著名的“清流派”代表张佩纶的孙女,鼎鼎大名李中堂李鸿章的重外孙女,却不知张爱玲虽然在大陆的30多年中从未履足合肥,但却与合肥有着千丝万缕的、不能割舍的情结。

  亲 缘

  张爱玲的祖母李菊耦,李鸿章的二女儿,是个地道的合肥人。夫婿是父亲大人亲自挑选的进士出身的张佩纶,曾经风头很劲,但光绪十年指挥中法马江之战战败,曾被朝廷发配察哈尔。李鸿章却对他欣赏不已,认为他的才干堪称今世蔺相如。李菊耦为相门千金,容貌娴雅,能诗善琴,而张佩纶年届40,相貌几分粗鄙,结过两次婚,是一个流放回来的罪臣,怎么讲两人都不相配。但李菊耦认为“爹爹眼力必定不差”,最后自己点了头。

  在这样一个大家庭,张爱玲经常接触的是仆人,家里的仆人很多是当年随着李鞠耦从老家合肥来的,唤作“张干”“何干”等等。《合肥四姐妹》里关于女仆也是这样称呼,看来这是家乡当时对于女仆的流行叫法。张爱玲的自传体散文《私语》中对仆人的记忆怀着一腔亲切。老保姆何干,一个来自合肥乡下的老妈子,在张爱玲的成长岁月中给予过她很多温情,与时常缺席的父母相比,她认为何干是她“世上唯一的温暖”。

  鲜为人知的是张爱玲与合肥张家四姐妹也有着亲缘关系。张家四姐妹叔祖母是李鸿章的侄女,张充和在11个月时过继给叔祖母(张树声的儿媳,其父是李鸿章的胞弟)当孙女。也就是说,张充和姐妹的叔祖母是张爱玲祖母的堂姐。

  张爱玲在安徽的亲戚多,所以她很多作品中的原型都是安徽人。代表作《金锁记》里曹七巧的原型,张爱玲称作“三妈妈”的,是李鸿章的孙媳妇,如今的长丰人。据张爱玲的弟弟张子静在《我的姊姊张爱玲》中的记述,《金锁记》是以他们太外祖父李鸿章次子李经述一家生活为背景的,小说中的姜公馆即李公馆,大爷叫李国杰,主持过招商局。小说最主要人物曹七巧和其丈夫二爷的原型,即李国杰患软骨症的三弟和从老家合肥乡下娶的妻子。张爱玲怎会知道李家事呢?因为张爱玲曾与李国杰妻子多次聊天闲谈,因而得知了李鸿章大家庭中的许多事。《创世纪》里紫薇的原型,是张爱玲的姨奶,李鸿章的小女儿。

  美 食

  一样的怀旧,由不同的作者来写,就会有不同的城市味道,或是浓厚的乡土气息。张爱玲在散文《谈吃与画饼充饥》中忆及“姑姑有一次想吃‘粘粘转’,下在一锅滚水里,满满的小绿点子团团急转——因此叫(粘粘?年年?)转,吃起来有股清香。”其实张家这富有情趣的吃法与当地吃粘粘转不尽相同。青黄不接的乡下五月天,人们天天盼麦熟,麦子就是不熟,于是就有人割下青麦,揉出胖乎乎的青麦粒,或放到油锅里爆炒;或拿到石臼上舂成麦片,放入糯米面中蒸熟。当地吃法讲究味,却少了张爱玲所说的情趣。

  这位才气逼人的作家,不仅和普通女人一样喜欢喝咖啡、吃精美可口的甜点,还偏油腻和软的食物,这样脱俗的姿态和她的“油腻”真无法联系在一起,在晚年更是甚之。一道只有合肥籍女仆才能做的得心应手的菜肴——合肥丸子(一般就叫糯米圆子)”,绝对符合她油腻的偏好标准。张爱玲小时特爱吃“合肥丸子”,自在情理之中。张爱玲一家都很喜欢吃这道菜肴,这在张爱玲弟弟张子静《我的姊妹张爱玲》一书中有明确的说明,“合肥丸子是合肥的家常菜,只有合肥来的老女仆做得好,做法也不难。先煮熟一锅糯米饭,再把调好的肉糜放进去捏拢好,大小和汤圆差不多,然后把糯米饭团放入蛋汁里滚一滚,投入油锅里煎熟,姐姐是那样喜欢吃,又吃得这样的高兴,以至于引得全家人,包括父亲和佣人们后来也都爱上了这道菜”。随着群众生活的蒸蒸日上,今天合肥丸子的品种丰富多了,丸心也不只是张爱玲当年偏爱的肉糜,还有荸荠、豆腐、挂面、莲藕、绿豆、萝卜等。

  张爱玲在《半生缘》中写曼桢母亲从老家扫墓带回上海的烘糕、寸金;自传体小说《雷峰塔》中何干回乡下特地给张爱玲带了特产大麻饼,麻饼里头的枣泥,咬一口后的香甜让她刻骨铭心……这些都足以可见张爱玲对合肥特产的熟悉和偏爱。

  方 言

  成长过程中父母之爱的缺失使得张爱玲唯有通过“寻根”去修补这份遗憾,合肥方言之于张爱玲是对“我是谁”进行纯粹默想的情感方式。张爱玲的小说极富生活气息,一些与合肥难以割舍的情怀在语言中尽显其慧黠灵捷,经她生动传神的描绘,我们才发现合肥话真是够“得味”的。

  她晚年曾写随笔《“嗄?”?》,“嚣”(意即“薄”)字,“嚣”疑是“绡”,古代丝织品,后世可能失传或改名。在合肥的方言中对极薄的物品也有此一说。张爱玲还考证过合肥人说的“下晚”(下午近日落时),她小时候听合肥女仆常说“下晚”总觉得很奇怪,是——下半夜?疑是古文“向晚”。“向晚意不适,驱车登古原。夕阳无限好,只是近黄昏。”后人渐渐不经意把“向”读作“下”。《创世纪》中仰黎笑道:“我们老太爷真是越老越‘拨聋’(头脑不清楚)!”老太太紫微回忆时写道:“从前的事很少记得细节了,都是整大块大块,灰鼠鼠的。”这里的“灰鼠鼠”普通话念“hui shu shu”,在合肥方言中是“hui chu chu”,意为暗淡无光。“你们匡家的事,管的我伤伤够够(过度而感到厌倦)的了”。《茉莉香片》中有“末后”,《金锁记》中有“恨毒着”,《红玫瑰白玫瑰》中“你看桌下的迹子,是擦不掉的”,“三轮车在波浪中行驶,水溅潮(湿)了身边那女人皮鞋皮夹子和衣服”。《郁金香》中“狗几天不洗就要虼蚤(跳骚)多了(《庐州方言考释》中实为“格蚤”)”,“怪不得呢,太太叫我给你钉被(套被子),这热天要棉被干嘛?”。《谈吃与画饼充饥》中女仆们称里脊肉叫“腰眉肉”。

  她的自传体小说《小团圆》中合肥话用得相当密集,不禁让我们对她又多了份亲近与好奇。小说第三章中,楚娣(姑姑)回国后,来自合肥乡下仆人问她外国洋东西可吃得惯,姑姑学仆人的合肥土白,反问一句:“吃不惯,不做摪(怎样)搞啊?”“摪搞”(《庐州方言考释》中实为“桨搞”)一词把一个俏皮风趣的女子和盘托出,如在眼前。

  合肥话虽有些土,但这位现代文学史上的语言大师对方言有着天生的敏感,尤其对合肥话情有独钟,把那份独特悠长的韵味模拟得惟妙惟肖。

  绵延三世的合肥情缘,给了张爱玲贵族的血统和末世的苍凉,更给了张爱玲取之不竭的创作素材和动力,也造就了张爱玲笔下极具传奇色彩的世界……

  (作者系致公党合肥市委会党员,合肥市政协专委会工作六处处长)

本网站由TRS公司提供技术支持-中国致公党版权所有京ICP备10012841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