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有一簇花儿,总在心灵的山谷里绽放。
有一股清泉,总在心灵的山谷里流淌。
有一缕笛声,总在心灵的山谷里飘扬。
那花儿,不是雍容华贵的牡丹,不是娇艳欲滴的玫瑰,是纤纤的枝条支着薄薄的花瓣,朵朵向上,奋力张开,仿佛对着太阳笑。一股清泉,静静地环抱花儿,那么清澈,那么柔情!那是一幅名为《春满人间》的十字绣图,一位残疾儿母亲绣的,深深印在我脑海里。从画里我还听到了笛声,不是什么名家名曲,是乡间牧童随意吹的那种,简单,清亮,悠扬绵长,不绝于耳……
第一次接触那簇“花”,是我刚接手病残儿鉴定工作。从医多年,阅病无数的我,打开襁褓的一刹那,惊呆了!十一只手指在空中乱抓,十一只脚趾在空中乱踢,豁裂开的嘴一张一翕,不停地发出虚弱的泣声,两只眼睛不一样大,脸庞也不对称,耳朵也是畸形的……良久,我才回过神来,我无法形容我当时的心情!做母亲的忧伤地低着头,做父亲的,狂躁地怒吼着、哭喊着,指责我们的病残批二办理程序是给他设置关卡。听不进任何解释,他拂袖而去。
做母亲的一时不知该不该随丈夫离去,望着我的眼神带着歉意,嘴上哽咽着吐不出一个词。可以想象孩子的降临对这个家庭带来多大的震撼,我感受得到那个襁褓托在做母亲的手里分量有多重,我甚至冒出一个念头:做母亲的会不会不堪重负,把襁褓抛弃……千头万绪,千言万语,汇成简单几个字:你辛苦了!泪水在她眼里打转,但没有滴落。
此后,不再劳动他们,我和居委工作人员替他们包办了一切申办手续。把批准生育第二胎的证明交给他们后,我脑子里的念头还是挥之不去:他们会不会拿到再生一胎的准生证后就把襁褓抛弃?
改变我这种念头的,是一个身材伟岸相貌英俊的爸爸,举着小不点,一进门就大喊:“张医生,我儿子会叫我‘爸爸’了”!那个妈妈兴奋地补充:“我儿子会走路了!”夫妇俩接着要孩子说声“爸爸”给我听,走几步路给我看……
要孩子表演叫声爸的,通常是在孩子一岁前,要孩子表演走路的,也是孩子一岁左右。别人家的孩子四岁已经能唱歌跳舞了,可是他们的脑瘫小不点四岁了才会叫声爸爸,才会歪歪斜斜地走几步路!看着爸爸一脸的自豪骄傲,看着妈妈的满脸幸福,我心潮澎湃,泪水模糊我的双眼……
孩子生下来后就被告知可能有脑疾,他们没有放弃,租住在简陋的房子里,连电话都没有,仅有一个手机还经常舍不得开机。爸爸每天一早去开公交车,晚上按时回家。妈妈尽管身强力壮,容貌秀丽,不愁找不到收入好的工作,为了孩子却甘愿守在出租屋里,亲手喂养孩子,不厌其烦的教孩子说话走路。孩子四岁才叫声爸才能走几步路就让他们夫妇如此欣喜若狂,激动万分——我明白了:生活也许艰难,但是幸福很简单,只需要两颗心紧紧贴在一起,向小苗苗倾注心血,小苗苗也会开出灿烂的花!而残弱的花,同样可以给人间带来欢乐!
忘不了那个襁褓。听说他做过几次整容手术;听说他上了幼儿园;听说他上了小学。在我要离开原岗位时,我鼓起勇气,拉上妇联主席,带上中秋月饼,去上门探访。
按响门铃,只听轻快的脚步声从顶楼一路跑下来,开了门后,一双小手扯着我就往黑暗狭窄的楼梯爬——小“襁褓”已经长到我腰部那么高了!岁月没有在做母亲的脸上留下多少艰苦的印迹,她只是变胖了些,坐在小小的客厅里微笑着,如慈祥的观音,身边放着刚绣好的《春满人间》十字绣图。那个做父亲的,羞羞地笑着给我端上一杯水,与当年对我吼叫相比显得特斯文。小“襁褓” 非常兴奋,带着纯真灿烂的笑容穿梭在母亲和我们之间,一会拿作业本给我,一会拿笔给我,告诉我他在学校学画画、学写字,但是比划半天始终写不出一个字。做母亲的笑眯眯地柔声说道:他在学校学到很多东西,就是还没学会写字。我把他楼在怀里仔细端详,眼睛还是一大一小,嘴已经不豁了,笑起来非常有感染力,就像他妈妈绣的那些花一样,虽然枝条纤纤花瓣薄薄,但朵朵向上,奋力张开,仿佛对着太阳笑。他们一家三口都在笑,见不到七年前那种惨淡沉重的阴霾,小小的房间里洋溢着欢乐温馨,真是一幅春满人间图。
不知道他妈妈绣的花叫什么名字,那么灿烂,那么阳光,我称它们为太阳花,永远印在我心里。
每当我心情不好时,我就会想想这太阳花,一股清泉就会在心间流淌,一缕笛声就会在耳边飘扬,我们有什么理由不满足?有什么理由埋怨我们没有豪宅名车?有什么理由责怪自己的孩子没有考100分、没有捧回奖杯?我们四肢健全,智力良好,有什么理由不热爱生活,不努力向上!
致公党广州市委会在车陂街举办“同心服务进社区”启动仪式,活动进入拍卖环节,台上摆满残疾人制作的各种手工艺品,我的目光锁定在那盆枝条纤纤、花瓣薄薄、朵朵向上、奋力张开着仿佛对着太阳笑的花,那不是我心中的太阳花吗!由残疾人制作的,更加有意义,我要把它带回家。
主持人捧起花说道:爱心价150元,我立马站立起来使劲摇晃手中的号码牌喊道我要。一个声音叫价200元。我脱口喊出“250”。主持人问:你真的要出250?只要能到手,管它250有什么别的含义。哪知那人叫价300。我一定要得到它,我离开座位,走向主席台,高喊“我出500元”。那位跟我竞拍的大姐奔跑上主席台,抢过麦克风说:“不好意思,我不是有意跟你挣,我真的需要这盆花送人。”
哦,一定是有感人的故事,一定是有浓浓的情,一定是有深深的爱!
我停下脚步。大姐,我们不挣。我祝福那个将要收到你礼物的人!
愿人间处处有爱!
愿春满人间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