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雀咡花馍馍

  三、四月间,草长莺飞,各种花次第开放。墙角下、路边、田埂上,绽开了各色野花。花丛中,有一种碧绿色花茎,茎顶上缀满了黄绒球似的小花,名叫雀咡花。每年开春以后,这种花也渐渐地开了,三、四月“清明”前后,开得最盛,直到秋后,花谢草没,那贱贱的野性才逐渐得到收敛。

  在我们居住的小城里,过去小街小巷里常能听到一位大娘沿街叫卖“雀咡花馍馍,雀咡花馍馍”的声音。几乎每天早、午间,这种声音总会在巷口响起。声音宏亮,近乎圆润、婉转,常常会引起我们的食欲,真想跑出家门去买个馍来尝尝。无奈大人总是呵斥着我们:“有什么吃头,那是野菜做的馍,怪不好吃的。”就因此,我们一直没有吃到过这种用野菜拌面蒸的馍。直到有一年,我用积攒的零花钱跑到巷口,才看到了这位卖雀咡花馍馍的大娘。她其实并不老,脸色红润,身板结实,大约四、五十岁,拴张围腰帕,头上顶着个簸箩,箩里堆着树叶儿大小的馍馍。为了平稳,那簸箩下面还扎了个圆圆的竹圈,才让这圆簸箩稳稳当当地顶在头上。这馍的味道我真没吃出与其他质料做的米馍有什么不同来,连雀咡花此时也被揉得碎碎的,分辨不出来了。又过了几年,到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,国家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难,粮食尤其紧张,我经常是饿着肚子去上学,有时晚上写完作业会饿得睡不着。有一天晚上,我突然想起前几年那叫卖雀咡花馍馍的大娘来,已经好些日子没听到大娘卖馍馍的叫卖声了。我问外婆:“今年怎么没听到卖雀咡花馍馍的了?”外婆说:“兴许她也饿死了吧!这年头,城里人每人还有粮票,计划供应粮油,农村的人就更荒了,听说红薯根根都当顿吃了,有的地方已开始吃观音土了。”听到这里,本已顶饿的我也住了嘴。

  这一年,又到了清明节,我们去给外婆上坟。在山间小路边,见到了一种极不引人注意的小黄花,当我听说它就是雀咡花时,又勾起了我许多的回忆。大人们说,雀咡花在清明节前后长得最嫩最旺,用摘下来的鲜嫩嫩的雀咡花和上些米面,无论蒸来吃还是煎来吃,都好吃。我们照母亲说的那样,各人摘了一大捧,拿回去,洗干净了,将花和上些面粉,拌在一起,再搁上少许盐,做成了馍,不一会,馍蒸熟了,雪白的粉团里显出点点的黄晕,真叫人眼馋。当母亲从饭罾里拿出直冒着热气的雀咡花馍馍时,我们都争抢着吃。想着在那瓜菜半年粮的日子里,兴许卖雀咡花馍馍的大娘也找不到这种花了。她死了,但她留下的能用这种野花顶粮食做的馍,又帮我们填饱了好一阵的肚子。

  多年以后,我在中学语文课里曾教过一篇著名作家张洁写的《挖荠菜》。我疑心这北方人春天摘的野菜——荠菜,会不会就叫雀咡花呢?《辞书》上说:荠菜,俗名清明菜,性平,味甘,一年生或二年生草本植物,叶子成羽状分裂或不分裂,有毛茸,开小白花。可健脾,利水,止血,明目,其维生素含量可与胡萝卜相当。可是雀咡花开的是珊瑚球般攒成的小黄花呀!尽管它也是清明时节开花,也是野菜,吃了虽感觉不出能清心,明目,但确实在困难时期帮我们填饱了肚子,用它做的馍,吃了让人格外清爽,而且还有个好听的花名。《辞书》上都没给它一席之地,没有记载。但每到春天,在百鸟争鸣中,我会常想想这种蛮像叽叽喳喳四处叫嚷的麻雀般的花,没有了它,还真会让人感到寂寞透顶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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