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翻阅商务印书馆旧时资料,牛华镇赫然映入眼帘。在离我居住的城市不足10公里处,依山傍水的五通桥区牛华镇,数十年前曾被权威出版部门赋予了她“中华第一镇”的称号。得以当年古镇的人口、规模、经济、文化、交通非同凡响。
资料显示:上世纪初,牛华镇有9街22巷,6个十字路口。最长的那条顺着岷江流势面行的长街,足有五、六里长。千年古镇、平房依依,粉壁砖墙,未经战火,岁月沧桑。许多修建了百年的平房已被油烟柴火熏得漆黑焦黄。在我少年时去过牛华镇,的确还能看到长街上不时现出的中西结合的穹窿形的八字门坊。庭院深深,干净整洁,引来不少人驻足摄影。南华宫、四观堂、炭坝市、二码头这些好听的地名,能让人儒雅兼收。古镇上有占地数十亩的公园,外国人修葺的教堂,影院、剧院、医院,中学、小学、神庙一应俱全。街铺连连,热闹非凡。更有镇后顺山而下,终年清澈而不涸的流花溪,也是牛华溪名讳的得来。水廻澜,溪潺潺,溪上那些小拱桥,街上的石板路,街边盐商们修建的小洋楼,公馆,闺阁,花窗,零零总总,在绿树浓阴掩映下,显赫而不张杨,似又都在诉说着当年盐镇的繁荣,富庶与辉煌。
试想一想,当年全中国仅有四万万同胞时,牛华镇人口就有近万人。穿镇而过的公路,省道,国道通往邻县四面八方。塘叶坝、高山步、观音堂、红岩子那些依山傍路而建起的盐灶、卤棚,鳞次栉比。晾晒卤水的棚子,终年湿漉漉,银珠闪亮,那高耸入云的无数笕杆,像浩浩汤汤航行的船桅,一眼望不到边。“盐溉”世界上最早突破百米深井的集镇,古老的历史,繁荣兴旺,就连乐山城里人要预知第二天的天气都会说:“早看东,晚看西,中午还看牛华溪。”
牛华镇依傍着岷江、水陆通畅。千百年来,尤以那运输多靠船装水运的时代,承载着几乎半个中国老百姓吃盐的重任,世人刮目,非同一般。
一九五0年,解放军进军西南,要攻打乐山,进而围歼国民党军宋希濂残部,直指大,小凉山,也曾在牛华镇以逸待劳,屯兵筹粮。
解放初期,当年鱼龙混杂,卧虎藏蛇的牛华镇听说也曾发生过这样一件事。中央派歌舞团到牛华镇慰问演出,舞台下人头攒动熙熙攘攘,地痞流岷,竟然用竹竿去挑台上跳舞的女演员的裙摆,被当场逮住,送交公安机关,不久被镇法。时乌烟瘴气的牛华,黑暗势力的猖獗可见一斑。这件事,多年后老百姓还在用来教育子孙后代,口口相传。
旧时,牛华镇长长的大街上,一到赶集,街上摆满了摊子。叶儿粑粑,滚豆浆,麻辣烫,“正味轩”的面条,卤肉、烧鸡、时鲜水果,连同一家挨一家的店铺,赶集的人摩肩接踵,热闹拥挤。上世纪八、九十年代,牛华的黄孃豆腐脑,远近闻名,黄孃豆腐脑雪白稀嫩,汤汁酽稠,牛肉稀葩,粉条细柔,连同那整日冒着热气的蒸笼咡肥肠,牛肉,足足让四乡八府的食客嘴馋,争相拥到牛华去吃豆腐脑。如今牛华镇上又添上了店面堂皇的何四孃豆腐脑,九九豆腐脑,这些招牌小吃彰显着古镇名气的传扬。
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,为拓展川南一线直至云贵乌蒙山区的经济,公路改道,不再绕牛华镇后山的高山坡通行,劈开了红岩子一带的山崖。那时,由于制盐工艺的改进,烧盐,晒卤不再需用盐灶,晾棚了。山崖上那些晾棚,终年冒着热气的盐灶都被撤除了,旧时通行于塘叶坝的羊肠小道也不再了。少了一道风景,多了一条笔直的60米宽的大道。红岩子一带的山石属于油母页岩,般红发亮,俗称斑斑红,岩层松软,一旦凿开,岩石倏倏下落,碎石不断,修这段路,费了很大的劲。那年春天,我带着全班学生去牛华春游,返回时正值修路开山放炮,要等好长时间才能通行。我们只得扛起自行车去翻镇后的小山,走旧时的公路,师生都累得气喘吁吁,一身大汗,却笑语连天。还记得有一位姓丁的女同学,力气小,扛不动自行车了,落在后面,急得直哭,是班上的男女同学你推我拽,帮助她翻越小山,充满了乐趣。
牛华镇当年的繁荣,多半依靠盐业的兴旺,名声响遍全中国。今天她仍然有着和邦集团、亚西机械等工业,这些工厂把厂房都修进了河心的小沙洲,镇后的菜地,桑园,牛华镇人口已增至近5万人。牛华镇的居民安土重迁,都热恋着这片故土,记住乡愁,依恋这里的平房,小屋,长街,很少迁徙,但时过境迁,牛华镇的规模,人口,经济已渐渐淡出中国特色古镇的舞台,已不及景德镇,乌镇、甚至川内的龙泉驿镇,洛带镇了,“中华第一镇”的美名也只得成为一段历史。
乐山市本土作家陈果卿先生在他的《蟠龙镇》小说里记述着“我生于斯,长于斯的桑梓之地,是个尤为特别的地方,更具有研究价值。古镇远可眺峨眉,近可看岷江浩浩荡荡而东去。山清水秀,气候适宜,出产丰富。盐灶老板们办了私立中小学校。培养了不少有文化的子弟,有的远涉重洋,去了日本日后带回了科技知识,成为近代中国的企业家。文豪郭沫若被嘉定学堂开除后曾来到这里,受到教师开明思想的激励,促使他认清民国的教育制度的腐败。爱国将领冯玉祥,抗战期间经自贡来此,将爱国情绪作为种子撒播……然而,古镇气氛充满沉闷,这里有许多繁冗的习俗,每户人家都设有神龛,供菩萨也供祖先。和尚、道士、仙娘是合法的存在,既丑陋又高尚。家庭不成文的规定,男尊女卑。旧时的古镇,把抛头露面的年轻女子视为异端,夫死不改嫁视为法律。过去既感到平平淡淡,又感到不可忘却。”
也许,陈先生这段纪实就是他的“乡愁”吧,而这段乡愁也能勾起更多人对古镇辉煌与衰落的记忆。“中华第一镇”那烙印在脑海里的印象历久弥深,才让我打捞起这段早已尘封的回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