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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镇的茶馆

  小镇的历史有证可考,哪年哪月就有了小镇;小镇的茶馆,却只存在于朦胧的记忆中了。

  一条弯弯的小河,从上游流到小镇时,不知道已拐了多少道弯,汇聚了多少条溪流,流到小镇的时候,已经是接近注入大河的尾声了。所以,水面略宽了些,岸边已看不见杂草,裸露在河床或潜在晶莹、透澈水下面的青、白、黄、褐、橙的石子和往来翕忽的鱼群,在这里显现着无限生机。

  小镇的茶馆偎依在小河两岸,时而一字排开,错落地挨在一起;时而只在门前单挑一竿“茶”字旗幌,店招在微风中摇来晃去,既用来招揽顾客,又显现着祥和与静谧。

  旧时小镇的茶馆,赶场天才会开门营业。茶客们相聚一起,有人在巴哒巴哒抽着叶子烟,长长的烟杆前端在闪着红光,吸烟的人嘴里不断地在吐着烟圈,青烟袅袅上升;有人与同桌或邻桌的人聊天。他们聊当下的收成,聊今年的市场行情,聊乡里乡亲的红白喜事,聊家中养的六畜五禽。茶客往往都是住家在不远的菜农或是镇上的闲居老人,有时会一直聊到黄昏。小镇是逢单日子赶场,挨邻的那个小镇就会逢双赶集,也有三六九赶场的,赶场日子一定不会重迭,这已经是千百年来各处小镇约定俗成的规矩。茶馆里来了客人,有人会争着付茶钱,茶资不贵。茶馆里卖的茶,大都是从镇后面山上茶地里刚采摘下来不久,经过自家加工、烘焙、炒制的茶叶,还带着阵阵鲜香,呈现着碧绿,舒卷的长叶。茶叶沉浮于茶盖与茶碗之间,不一会儿,就会将水搅得浓浓酽酽的。小镇的茶馆里从没卖过龙井、毛尖、普洱,也绝无红茶、黑茶之分,一碗碗清茶,保持着浓浓的乡情、常年的口味。

  上世纪六、七十年代,小镇的茶馆非常热闹。茶铺里的桌子不够用时,还会在街檐下再摆几张小方桌,板凳、椅子围着低矮的小方桌,茶客们饮茶很方便,少有人会将桌子摆到另外的地方去。用来烧开水的灶台,就砌在铺板门的另一端或者是墙旮旯里。几把已被烟熏得发黑的壶嘴高翘着的茶壶,从早上到傍晚,一直在不断地冒着热气。一只壶里的水烧开了,再续上另一把壶。平平的灶台下,红亮的炉膛,一旦壶里的水开了,会放到灶台另一边的铁板上,分享着灶台的余温。无论是歇着的茶壶,还是刚烧开了的水,绝对永远都是滚烫的、新鲜的。暂时不用的时候,炉孔会被一块小小的圆铁板掩上。

  那时候,小镇茶馆里的幺师,堂倌就是现时喊的小伙计。腰间拴着块洁白的围腰帕,他们随时随地都在等候着,只要听到“来一碗茶!”或者是“来两碗三花!”(茉莉花茶),围着洁白围腰的幺师、堂倌立即会应和一声:“来喏!一碗清茶”或者是“两碗三花”。庚即小桌子又会被擦上一遍,擦得干干净净,桌上又添了沉浮着绿叶的盖碗咡茶。在一阵阵寒喧明示有茶客到来中,又让热热闹闹的茶馆再添上几分喧嚣。

  多少年过去,幺师、堂倌已不再,小镇的茶馆店主人已换了一轮又一轮,茶客也由原先多半是粗布单衫的换成了皮鞋、体恤衫。黑黢黢的铺板门变成了刷上油漆的木板门或不锈钢卷帘门,还没有变幻的是那些用结实的茨竹与细篾编扎成的竹椅子,以及那些一伸手就能端到茶杯的低矮的小方桌,在演绎着小镇茶馆的沧桑。

  小镇茶馆内和街檐摆放的茶桌子显然不够使唤了,茶桌子摆到了街对面临河的石堤前,沿河边摆放的茶桌,露天敞亮,茶客们迎来送往,空气清新、自然。小方桌边,茶客们悠闲地聊天、打牌、搓麻将,时不时还会看到上游来的打渔船,岸边垂钓的、牵拦河钓的、撒网的,残茶叶成了小鱼们的鱼铒、快餐。听说那一年,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官员,在考评世界自然文化遗产的间隙,游览小镇时,一连用相机拍了河边茶桌不少镜头。后来,听翻译说,他们都夸小镇的茶馆绝妙、风光、自然。

  无论是远方的游子归来,还是闲暇赶集,不少人都会去光顾小镇茶馆。端把竹椅子,买杯清茶,半倚半靠在竹椅上,享受凉风,看蓝天白云,听茶客们摆那些似乎永远也摆不完的龙门阵。时而,还会看到河面上漂来几艘打渔船,渔翁在呼唤着随行的鸬鹚、水獭,一边又不停地摆弄着手中的长竹竿,左右打着水,赶着水鸟下潜去捕鱼。那些围着船舷转的鸬鹚一会儿泅下去,一会儿又蹿上来,露出水面时往往嘴里都会叼着条闪着银光鱼鳞的鱼儿,待渔人取下水鸟嘴边的鱼儿后,又再把它赶下船去,不停歇地去捕鱼。鸬鹚是吞不下口中的战利品的,它们的颈脖子上都会拴着根细细的绳,只有待鸣金收兵,捕鱼战事结束,鸬鹚才能享受到渔人给的奖励,一条已奄奄一息的小鱼。往往是一只水鸟捕到鱼后,另一边口衔着鱼儿的鸬鹚扑楞楞又往船边靠拢了,场面十分动人,喝茶的人也会注目示意,表示赞许。

  多少回我去小镇赶集,都会在小镇的茶馆坐坐。尤其是春末夏初时,小河岸边的黄桷树、香樟树上的叶子,都已经由嫩黄转呈深绿了,我会和家人一道在这里闲坐许久。一边欣赏小河里及两岸的风景,看不远处古桥上那些熙来攘往的赶场人,一边还能听到邻桌茶客们闲聊或是酝酿牌局的声音,尽享着茶杯里氤氲着的茶的清香,思想着往事。茶馆热闹,茶桌紧挨,很少见到有人争吵打闹,仿佛各自面前的茶桌,就形成了各自的地盘,不挣不抢。难怪,与小镇相邻的另一个濒水而居的小镇茶馆,有了个风趣的叫法——水口的茶馆“各说各”。

  前不久去赶集时,又见到小镇的茶馆有了不少改进。熏得发黑的茶壶已不见踪影,代之的是每张方桌上摆了把搪瓷的保温瓶,自斟自饮。那些坐得黄灿灿的竹椅子,多已换成了塑料靠背椅,盖碗茶杯已被玻璃盅取代,茶馆的门柱上贴着张醒目的白条,上写着“一茶一座”。惟一没有变的是那些沉浮于开水间的土里土气、土生土长的青茶,还有能享受着习习凉风的小河风光,在演绎、诉说着小镇的乡愁与沧桑。

  爱小镇,爱小镇的茶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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