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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封旧“番批”

  五月柳絮飘起,思念也纷飞。偶然想起侨居泰国的二舅,才忆起那封侨批来。

  为这不经意的惦念,父亲专程回了一趟乡下。在老屋蒙尘的阁楼黑木漆旧皮箱里,翻出这旧家书,连同父亲被撤回的亲笔信。

  薄薄的纸片儿,似风一吹就碎成翩跹的纸蝴蝶。信被父亲呵护在书本册页间。夹得平整笔直,比刚拆还规整。一红一蓝,红的是来信,蓝的是去信,一来一往。蓝的是一封折翅的信。

  想起少年时写信,开头总爱写上见字如晤,那时不懂,有形而无核。当这封挤满蝇头小楷的家书摆在我眼前时,我惊骇良久。二舅的才情和思念亲人的殷切心情,都含在字里行间。父亲视同爱物,倍加珍藏。收囊在心里的又岂止这些……

  那是一封寄自泰国的家信,确切说是一封侨批。一张小32开,红字白底的纸片均成三折,皮肉相连,署收信人地址一边为面,反为底,信的内容三分之一裸露在外。也不具收信人之姓名,只写澄邑金砂乡上牛埔村,母亲大人收,落款是二舅的名字。那是1971年元月,离我出世尚余一个月,外婆还健在。母亲说,那是她二哥寄来的第二封番批。二舅过暹罗隔年,母亲才出世,兄妹相差二十岁。第一封寄发的时间是1969年,外公去世不久。一别数载无音信,相隔三年,却连修家书二封,这意外的“番批”,令外婆和至亲骨肉喜出望外。据母亲回忆,第一封“番批”,二舅只寄了钱银,报了平安,其它情况都未了然。二寄“番批”,二舅除对外公过世未能守孝灵前而抱疚,几乎每位兄弟都念遍,而最令他心心念念的还是他“过番”后才出世的胞妹。为承二弟心愿,大舅把全家人视同家宝的“番批”带到妹家。

  父亲作为有文墨的女婿,感念出外迢迢心系故里的妻舅,旋即到邮局买来专邮海外的信壳(皮连肉),以母亲的口吻修书一封,为使字迹清晰易看,他放弃已自成风格的草体,用了端端正正的楷体,一笔一划,一勾一点,诚恐错写了哪一笔。妻舅过番经年,听说是个文曲星,在泰国华文报社发过很多文章。但从未见过,人到底长什么样?华文程度如何?他心中一点都无底。所能做的是把众人所望和母亲的一腔思兄情愫凝诸笔端。怎奈山长水阔知何处,盼星星盼月亮,等来的是周游了泰中两国、被钤上查无此人的遣返信。从此音信又渺茫了。

  那年代,国民经济还相对落后,政府鼓励侨胞扶持家乡建设,出台了不少惠民政策,外汇给予折换人民币外,还按汇款钱额比例配发侨汇券。凭侨汇券能购买到当时市面没的的紧俏货,大件如单车、手表、缝纫机,小件如粉丝、针菜、香菇等。有“番客”的家庭,盼侨批便成了心头最温暖的希冀。喜鹊枝头叫成了侨眷之家最大的喜讯。想必,外祖母也是常常倚着门槛思儿归的。遗憾的是,外祖母始终没有见到二舅。

  1987年底,二舅以探亲旅游的形式,辗转中国多座城市,终于回到惜别近六十载的桑梓。其时二舅已六十岁,大舅已成仙。四十一年与兄长素未谋面的母亲偕同父亲,带着大舅留下的这份番批和盖满邮戳被撤回的信,作相会信物,来到汕头中国旅行社。血脉情缘深似海,相视无语泪先噙,已传递出了血缘关系的信号,何须信为媒。

  而在牛埔的母家,血缘更是无声的电波,把所有的亲情都网络到一起。

  那封家书,成了一件回忆的珍品,见证了一段骨肉情,圆了一个梦。流光容易把人抛,白了鬓发,丰了记忆。此后,与二舅的联系一直断断续续。改革开放后,已不再仅限于鸿雁传书,我与家人也去过几次泰国游,到过二舅的家。而这封侨批,也就显得更加弥足珍贵了。

  当若干年后,因工作关系,我看过接触过很多寻根故事,有的隔了几代人,有的辗转了几个家庭,哪怕是改名易姓,只要有信为凭,那一笔一划的亲人笔迹,见字如晤,亲者落泪,观者动容。

  (作者系致公党广州市委会党员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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