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都说江南春来早,这川北的春天,也来得不迟。二月刚过,那早春的色彩,便步履轻盈地越过田坎,渐渐逼近这嘉陵江畔诗意的小城了。
芭茅、芦荡、果树林,野鸭、白鹤、大沙洲。画江楼上往下望,城滩相连,山水相依,一条江,曲曲弯弯地穿插而过,将古城新城分隔两岸。无论从怎样的角度看,这都是一幅浓淡相宜的丹青图呢!
好水好山是看不足的。这不,远在帝京的唐玄宗也闻知这带风光无限,让画师泼墨,要将这数百里嘉水收入宫中,好足不出户地一饱眼福。
于是,便有了李思训数月之功,吴道子一日而成的斗法;便有了画圣那气势磅礴的丹青长卷。
18年后,书法大家颜真卿也来到了蓬安。虽是被贬,文人雅好却未减丝毫。
于是,便有了他赴任途中挥笔而作的《鲜于氏离堆记》;便有了山谷探幽的意外收获——“一笏挺立,古意磅礴,望之如端人正士”的鲁公石。
画圣的画是神来之笔,书圣的书法也后世难追。冥冥之中,也许还真有一道未可知晓的力量,让文化史上的两大巨子,一前一后结缘蓬安,为古城文化,书上这浓墨重彩厚重的一页!
还有更巧的。就在吴道子畅游蓬安的900年前,一代赋圣司马相如,便诞生在这锦屏山脚一户殷实的人家。
“楼增一湖丽气,水润三圣情思。”剑青先生的楹联悬挂楼前,在明媚的阳光下,吸引着游客。下河街口的画江楼,始建于清,当年画圣,即在此临江并留下粉本。而今的财神楼,早已不是当年旧物,可抚今思昔,蓬州人文却不由你不感慨万千:赋圣、画圣,还有书圣,竟与这地处偏远的小县城,结下了如此之深的渊源,实实在在是蓬州之幸!
不能不提的,还有宋明理学的开山鼻祖,《爱莲说》作者濂溪先生。900年前的一天,舟口码头人声鼎沸,近百士子不顾炎热,早早地,便来到古渡,准备迎接远道而至的周敦颐。其时,25岁的周敦颐,已经出任合州通判,乘舟而上,是应其舅父,龙图阁直学士郑向所嘱,经由蓬安前往南部,拜谒旧相,已告老还乡的蒲宗孟。周敦颐的船只刚到码头,蓬州学子便兴致勃勃地一拥而上,将一代宗师请下了客船。
龙角山头极目嘉水,池塘水榭品茗小憩。那满目的荷花,更是让他心旷神怡。有感于士子的热情和风光之美,周敦颐改变行程,同意留下讲学三天。于是,其满腹的经纶,在这个香远溢清的夏天,便化为了哲思,为蓬安古城奉上了一道文化的大餐。
濂溪祠正门的上方,有国学大师任继愈先生病中所题的牌匾。题匾之后,先生便于北京辞逝。继愈老的绝笔,是大师给蓬安的厚礼,其间凝聚的,更是一代学人对于文化传承的殷切的期望。
赋圣桑梓是文化的圣地,人文蓬安,也的的确确是当以文化传世的。1846年,幸翁姚莹又谪居蓬州,姚莹是桐城派集大成者姚鼐的侄孙,晚清著名的思想家。他的《康輶纪行》,在中国近代的思想和学术史上,具有同《海国图志》、《瀛环志略》同等的地位,大大开阔了国人眼界。姚莹为文宗桐城一派,他的诗歌也颇具特色。《蓬州志》中,便录有一首反映他谪居生活的《花事》诗。寥寥数笔,融融春色却跃然笔端。
为官蓬州不足两年,而贬所风光却抚平了诗人那内心的伤痕。烟雨潇潇,青山融黛,
茫茫人世间,又哪里去寻这比自然还神奇的的力量呢?徜徉于山水之美,他“自夸仙吏”而流连忘返,并于次年,在泉水潺潺的玉环溪畔,办起了书院。玉环书院,对于蓬安教育和文化的发展,传承之功功不可抹。其后百余年,蓬安一地人文鼎盛,墨学大师伍非百、曾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介绍到中国的魏时珍等,一批批学子走出了蓬安,并走向了世界。
离开蓬安时,两岸农家早已升起了袅袅的炊烟。古城风光如诗如画,而我的内心,却更为这小城的人文所系,难以平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