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友人约我的稿,要我写一些童年的趣事。回忆半晌,发现值得写的好玩的东西实在太多。挑来拣去,就拿“蚜乌子”作为切入点之一。
“蚜乌子”是上海方言,学名“蝉”,就是“知了”,找不到“当用汉字”,在此只能胡乱找三个同音字凑合。
1961年,我读小学三年级。
那时上学,非常轻松,没有家庭作业、没有课外辅导、没有奥数、更没有无休无止的“才艺”培训班。
父母都是双职工,家里孩子多,管不过来。妹妹比我小5岁,我每天放学要到幼儿园领她回家,她老像小尾巴一样粘着我,因为她,我就不能与同学们玩“官兵捉强盗”、打菱角、滚铁环、打弹子了,我很恼火,老想把她甩了痛痛快快地玩。
那天放学,邻居阿宝约我去粘知了。这是一项“技术活”,先要找个布袋,里面放面粉,再把布袋浸入水中,使劲揉,揉到最后,面粉变成很粘的湿面筋,把面筋缠在从外面竹篱笆抽出来的细竹竿头上,就可以粘蚜乌子了。
夏天烈日下,马路边碧绿的梧桐树上无数知了在唱歌,仔细搜寻,可以看到树叶后躲藏的知了,这时,把竹竿举上去,轻轻对准知了一戳,知了的翅膀就粘在面筋上,然后取下知了,放进用冰棍棒做的小笼子,不多时间,笼子里十几只知了一起狂鸣,我们提着满笼的战利品就可以凯旋了。
粘知了其实就是儿童的狩猎活动。狩猎,贵在过程而不在于猎获物多少,最刺激的就是屏住呼吸,轻轻把竹竿升上去粘到知那一刻。
阿宝吸着鼻涕,靸着木拖板,提着竹竿:“去伐?不去我自己去!”
我看了看妹妹,有点犹豫,但在阿宝的召唤下,还是一咬牙跟着走了
妹妹在后面跟着:“哥哥,等等我。”
没办法,只能让她跟着。
我们把注意力全放在树上,忘记妹妹了。
夕阳西下,暮色苍茫,路灯已亮,这时我才发现妹妹不见了。
“阿宝,你看见萍萍吗?”我有点着急。
“刚才还在呢。”阿宝环顾四周。
大概自己回家了吧?我们一面心里安慰自己,一面狂奔回家。
爸爸已经下班。见我满头大汗的样子问道:“萍萍呢?”
“我……”
老爸急了:“我问你妹妹呢?”
“……”
我无言以对,低头看笼子,里面的知了的叫声震耳欲聋。
“还不快找去!”爸爸怒吼着。
正在这时,门外传来声音:“老杨同志在吗?”
我抬头一看,一位民警,抱着已经熟睡的妹妹,旁边是阿宝他妈。
“啊,是派出所的陈同志。”
爸爸非常激动,上前接过妹妹,放在床上。
“这小囡在路边哭,说找不到哥哥,找不到家,是过路人把她领到派出所,正好阿宝妈妈路过,认出是你家的孩子,小姑娘哭累,睡着了,我就下班顺路送过来。”
爸爸连声道谢,递上一杯冷开水。
民警连水也没喝:“不用谢,我还要回家烧夜饭,爱人上中班还没下班呢,再会。”转身离去。
“你这孩子也真是,只顾自己玩,妹妹丢了也不知道。”阿宝妈数落我一句,也回家了。
“你过来!”爸爸手里拿着一把竹尺,恶狠狠地盯着我。显然,一顿生活逃不掉了。
“老宁波,昨天输给侬,今天我要报仇!”邻居老王,摇着蒲扇叫爸爸,路灯下小桌已经摆好象棋。
“回来再找你算账!”老爸拿了小板凳,和老王下棋去了。
我连忙打开煤炉门,使劲用扇子扇旺火,把冷饭煮成泡饭,菜是妈妈早上烧的,连饭带菜舀了一大碗送过去:“阿爸,吃饭。”
路灯下,爸爸托着饭碗,和老王全神贯注地撕杀着,早已忘了收拾我。
谢天谢地,谢谢老王,我逃过一顿揍。
“以后,该用根绳子把妹妹拴在身上了。”我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