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黄剑丰
记得初次来到广州的时候,租住在云鹤北街,距离黄花岗烈士陵园不远,于是经常到陵园里徜徉。我喜欢晚饭后的时分,一个徘徊在黄花岗烈士陵园。慢慢地行走,慢慢地思考,仿佛一个归人,回到故乡,在寻找一种遗失的东西。
我说不清,为何一直对这座烈士陵园有着这样一种熟悉的情愫。一百年前,一群青年人为了推翻满清王朝腐朽的统治,缔造民主共和国家,他们在广州发动革命,不幸兵败之后,其中有72位烈士被埋葬在这里。记得中学的时候,课本收录了一篇孙中山先生写的一篇文章《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事略》,于是通过文字有幸了解到当时的这个战役:“然是役也,碧血横飞,浩气四塞,草木为之含悲,风云因而变色。全国久蛰之人心,乃大兴奋。怨愤所积,如怒涛排壑,不可遏抑,不半载而武昌之革命以成。则斯役之价值,直可惊天地,泣鬼神,与武昌革命之役并寿。”这段文字曾经大大地振奋了我年轻的心灵,当时还远在潮汕读初中的我,心中有个愿望:将来一定要去广州参观黄花岗烈士陵园!
毕业后的我,抑住少年浓烈的思乡情,毅然来到广州并留在这里。广州,这个国际化大都市,是年轻人追梦、寻梦的地方,改革开放以来,她以包容的胸怀,容纳来自四海的人才,搭建了宽阔的寻梦舞台。一百年前,黄花岗里的烈士在这里为了实现富强、民主、自由的民族复兴梦想,用自己的鲜血和壮举为后来者做出来榜样,向后来者昭示着。2010年,我加入了中国致公党之后,通过了致公党党史才知道这个陵园里长眠的72位烈士之中,竟然有68位是洪门兄弟。那么,我对这座陵园由衷的熟悉情愫,是一种偶然,抑或必然?
在辛亥革命的历次起义中,广州起义是最著名的一次,也是最壮烈最鼓舞人心的一次。历史将永远铭记:1911年4月27日下午5时半,革命党人黄兴率领革命党先锋队160多人在广州举行起义。经过一昼夜的激战之后,义军伤亡惨重,有100多名革命党人壮烈牺牲。为了杀鸡儆猴,当局将革命党人的遗体暴尸谘议局门口,惨不忍睹。为了收敛烈士遗骨,民主革命党人、画家潘达微先生冒着杀头的危险,将死难烈士遗骸72具敛葬于广州市东郊红花岗上。之后,潘达微以《谘议局前新鬼录,黄花岗上党人牌》为题,将安葬烈士情况在报纸上作了报道,报道中,潘达微认为,“红花”不及“黄花”二词雄浑优美,因此在报道中将原“红花岗”易名为“黄花岗”,自此,黄花岗一名名垂青史。
检读广州起义死难烈士名单,每次都会有一种感动,这批烈士大多是有知识、有文化、有理想、有保护的年轻人,他们出过国、留过学,为了振兴自己落后衰败的祖国,全部回国,然而,落后破败的满清王朝只知对外卖国,对内镇压,根本不可能实现这批青年缔建民主共和的理想,当是时,革命洪流浩浩荡荡,推翻腐朽王朝已经迫在眉睫。
检读这批名单,发现在这批参加起义的烈士之中,有广东、四川、福建等地的青年俊彦。当中,喻培伦曾经东渡日本,本欲“实业救国”, 但是辛丑条约之后的清王朝日益衰败,喻培伦的科学、实业救国热情倍受打击。他参加了革命党之后,专门研制炸药,广州起义爆发时,他胸前挂着满满一筐炸弹,率先带领四川籍的同盟会员攻打广州的总督衙门。当弹尽力竭被捕的时候,喻培伦面对敌人的逼供拒不吐露组织机密,他慷慨激昂陈述革命宗旨:“我头可杀,学术是杀不了的。革命党尤其杀不了!”临刑前,他不断高呼:“头可断,学说不可绝!”“党人可杀,学理不可灭!”喻培伦牺牲后,与同难诸同志共72人葬于广州黄花岗。1912年,孙中山临时大总统行文指令,以肇造民国元功追赠他为“大将军”,抚恤亲属,修建专祠。
福建人林觉民在日本留学期间,加入同盟会,回国后参加革命,广州起义前夕,他给妻子留下了《与妻书》,这封信后来被收入中学教科书:“意映卿卿如晤:吾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!吾作此书时,尚是世中一人;汝看此书时,吾已成为阴间一鬼。吾作此书,泪珠和笔墨齐下,不能竟书而欲搁笔,又恐汝不察吾衷,谓吾忍舍汝而死,谓吾不知汝之不欲吾死也,故遂忍悲为汝言之。禁不住泪落满襟。”每次读到这段文字,禁不住心酸泪落。广州起义失败后,当时传言抓获一个剪短发、穿西装的美少年,这个少年正是林觉民。时任两广总督的张鸣岐和水师提督李准会审林觉民。林觉民不会说广东话,就用英语回答问题,他慷慨陈词,满庭震动。两广总督张鸣歧叹道:“惜哉,林觉民!面貌如玉,肝肠如铁,心地光明如雪”。当时有人劝总督大人为国留才,而张鸣岐认为这种英雄人物万不可留给革命党,遂下令处死。林觉民殉国时,年仅24岁。少年俊才,倘若是和平年代,将是国之栋梁。
惜乎哉,黄花岗里诸位英雄烈士!每一位烈士的名字,都可以牵扯出一段悲壮的故事。每次徜徉于陵园里,我总是细细地回味着先烈的悲壮故事。
辛亥革命推翻了清王朝之后,中华民国成立。1912年,广东省军政府拨款10万元在黄花岗建烈士陵园,并于同年5月15日首次举行了七十二烈士墓祭典。孙中山先生亲自主持了祭典,并写下了祭文,之后亲手在黄花岗烈士墓园种植了4棵松树,自此,黄花岗里松柏森森,寄托后人哀思。1961年,黄花岗烈士陵园被国务院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,80年代的时候,“黄花浩气”成为羊城八景之一,吸引大批游客前来瞻仰,成为广州人最喜欢去的一个地方。
刚到广州的时候,我正处于追逐理想的彷徨时期,当时应聘了一家杂志社,而老家一位朋友则希望我一起下海经营一家公司。当一名编辑记者、从事文字工作是我读书年代的梦想,而下海则可以赚钱。是坚持自己的理想,抑或随大流下海赚钱,两种出路曾经交错困扰着我,每次焦躁的时候,我都会到陵园里漫步,每次漫步之后可以涤尽凡虑,找到一个安静的自我。在黑暗的封建社会,革命先烈为了各自的理想,连头颅都可以抛弃,如今,在和平稳定的社会里,面对赚钱与坚持理想的抉择,怎么轻易放弃自己的理想。于是,我放弃了当时与朋友合伙下海的计划,毅然进入了一家杂志社当编辑,而后转到一家报社当记者。这些年来,尽管工作有所变动,但是一直从事自己喜欢的文字工作。因为坚持,我实现了自己的文学理想,先后出版了《流光飞舞》、《星空下的呓语》、《书剑飘零》、《戏说》等书,其中《星空下的呓语》还获得第七届广州文艺奖。
陵园里,松柏森森,这里是广州人休闲散步的好地方,烈士已逝,但是精神不灭,在烈士墓的南墓道是一片碑林,镌刻有“自由魂”、“精神不死”等碑文,字字语重千钧。烈士的精神永远激励着年轻人为了自己的理想前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