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这次上省里开参政议政研讨会,开会地点在白丝街(33号)民主党派大楼。趁着会议空当,我爬上了10多层高的大楼楼顶。从这里,可俯视玉带桥街,一直望到昔日的线香街与西玉龙街口。另一面的视线被珠峰宾馆高楼挡住了,不然的话,完全可以看到少时常去的体育馆,也许还可看到当年那波光粼粼的御河流水……刹那间,记忆的闸门被打开了。
少年时住在西玉龙街6号,前面的门市为“玉龙药房”,后院里住着二十几户铁路设计二院职工,那时的家要经一道让门市同后院隔开来的小巷子侧门进去,一个大杂院,一楼一底,木楼,木柱,青瓦,大天井,十多家人公用的厨房,排着蜂窝煤炉子,木楼梯的下面就是厕所。平时我总在这院里憋不住,没事的时候,爱跑到巷门口那十字街口的护栏边,看着那源源不断的自行车流,穿行于顺城街、线香街之间,时而又涌动在玉带桥与西玉龙街面。看越来越多的电车、汽车,红灯停、绿灯行。那时看在街两面候行的人,在交通信号指挥下过街,犹如今天看影视片里对峙双方的交换人质,匆匆而过斑马线,没有人回头,没有车闯灯。
那时家里的经济状况不太好。表姐夫一个人在设计院上班,养着从川棉二厂退职回来的表姐同三个孩子,还要养我这样一个离去了父母的表弟,真难。饭桌上常常是蕹菜、小白菜当家,很少看得到一点鸡鱼油荤。一次听人说,玉带桥的馆子里在卖“鱼香茄子”,价格不贵,我好容易凑足了一点钱,便给表姐说,我要去买份荤菜来解馋。等我跑到玉带桥馆子里买回来鱼香茄子,才知道这道菜里没有鱼,只是用煎鱼的佐料泡椒、大蒜、酸生姜烩的茄子,真的好香啊!也难怪那时不知道,真正“烧”出来的鱼是啥滋味。
那时最想去的地方,就是百花潭公园。偶尔的周日,表姐、表姐夫、姨妈会带我们去西门玩。记忆中的青羊宫与百花潭公园是连在一起的。公园里杂草丛生,树很杂,也有池塘、假山、花坛、竹林。好些时候,我们都爱去找那只几乎已被掩没了的“青羊”,摸摸青羊的头,骑在青羊的背上,大声呼喊,俨然像一位将军骑在战马上。大人们在竹林里喝茶,我们便四处去逛,摘野花,捉虫子,最有趣的是扯了野草“打官司”。两个人各拉一根挽了圈的“官司草”,狠命地往自己怀里拽,谁的“官司草”断了,谁就输了。往往是玩得满头大汗,大人们的星期同我的狂欢日,我的乐园也没了。
为了生计,过早辍学的我,还得自谋生计贴补家用。那时,凭着表姐给的十多块钱,坐几毛钱的车到新都,天廻镇去赶集。往往天不亮就去,大清早就回来了。有时还得买一些城里人稀罕、乡下人不屑一顾的东西来卖。在春熙路、正府街口铺块布摆个地摊,摊开那些油棕色的“使菌子”,这是一种能打下肚里蛔虫的药果,薄薄的皮,脆脆的壳,一咬就见果肉了。那时候的人喝生水、吃生食,往往肚里都有寄生虫。老成都居民见了这东西,都一定会买,既便宜,又管用。不过,有时别人问我:“吃单颗还是吃双颗?”我也搞不清楚是吃单数的果子能打下蛔虫,还是吃双数的果才能打得下来,往往是回答前面一个是“吃单”,回答后面来买的人竟说成了“吃双”。笑话归笑话,赶新都买回来的使菌子还帮助我渡过了困难的少年时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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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今,成都变样了。蜀都大道,天府广场,地铁纵横,高楼穿云。今天我站在西玉龙街口,虽然再难看到老成都那浩荡似江河的自行车流,百花潭也成了休闲公园,青羊宫里香烟缭绕,玉带桥同西玉龙街大厦巍踞,春熙路人群熙攘,商贾云集。正如人们所说:成都是一座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。我虽然已经在外地生活了几十年,但每次回成都,都有一份眷恋,一份亲切感,那是因为我知道困境中的成都,我的困境。就更懂得怎样去珍惜,呵护这座城市的进步与繁荣。